献给教师节

教师节，给另一个世界的叙事
◇黄峡宏
眼看天要黑了
我和蓉赶紧悄悄从村子出来
边吃着蓉妈妈的烙饼
边往学校赶
校门口迎面碰上的
正是等着要我们交检讨书的你
你口中恃才放旷的我
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女学生
因为你此时反应比我想象平静
忽然生出了一丝歉意
那是1985年
读初二的我，和此生时常想起的
一个老师之间的故事
想起他
便想起我恃宠而骄的整个初中时代
想起那时因他获得和夸大的所有荣光
也想起他鳏居的孤苦、不拘甚至邋遢
是大多数学生，包括我
抗拒的
我同时抗拒的
还有他的偏爱、严厉和唠叨
无法理解他一心扑在学生身上
仿佛教书就是他毕生的修行
而他俗世的儿女只是一页随意的经书
仿佛他常年陈旧的衣衫是光荣的旗幡
仿佛他略为佝偻的身躯不是因为生活压力
而只是为更趋近这尘世
……
这种不解一直持续到我走入工作
伴随我为人妇为人母
一步步品尝人世艰辛
开始品味他曾经的期望叮咛
等我终于渐渐明白
步履迟缓地踏上他曾指引的道路
他的暮年已经来临
他似乎是在我颠沛生活的间隙挂念里忽然老去的
也或许是在我倾身疾步的小跑中迅速老去的
其实更大的可能
是在一头老牛卸下铧犁的落寞里加速老去的
难得去看望他一次
据说他会兴奋到几天难眠
学生们的惦念，竟成为他甜蜜的负担
这本是一个充满盼望的春天
（没错，2020，美好成双、爱你加倍的数字）
很容易叫人忘记时间具体如何流逝
以为还有很多次花落花又能相逢的
春天
这个活着略显寒碜卑微的人
时常被我们称为“老头子”
自己却解释为有美好祝愿之尊称的迂夫子
在提前分享一份举国肃立的殊荣后
他彻底脱下了桂冠
据说
他最后是用一种决然不同于过往平和的躁狂
来代替和掩盖不舍的
他在苦旅的终点，还是用奋力与命运抗争的形象
抛下这人世
辗转的消息多天后才传来
我羸弱中年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再一次失重
我用了长长的三十五年
还没有准备好的揖别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我一直没有想好
以为暂时还用不上的送别致辞
就这样，真的不再需要了
我需要用文字来救赎自己
来还原我无法说出的默诵
你的殷殷期待经年不改，甚至带上了翅膀
而我对生活退让妥协
撤到最低处，也不吝给你一个美丽的谎言
这些
本来是可以和现实一一调和的啊
而你还需要我想起你什么吗
这个你在尘世都没过上几次的节日
现在除了是一个表示敬意的日子
还是一个我心底曾屡屡轻易许诺
以为可以简单实现、却一次次爽约的日子
九月风暖呵，鲜花飘曳的日子
一闭眼，又想起的画面是
每提及你各地遍布桃李
你高度近视的眼便会陡然光亮
空气里也似有芬芳四溢
秋天的风真是暖的啊
它能尽责吹送人间的消息给你吗
它能将我的文字认真打印给你吗
世间的节日，你还需要吗
我最敬着念着的老师